很久没写家居必备系列了,原因是怕出错。语言跟文字作为沟通的媒介从诞生伊始就伴随着舛误。百分百准确的沟通在理论上是不存在的。我的认知是有限的,可能只认识到了真相的百分之十,然后通过语言跟文字表达出来之后,就变成了百分之七甚至是五,不同的读者因为理论及实践的不同,接收到的可能是百分之一,甚至百分之负一百。这可是药啊,吃错了可能出人命啊,光是想想就快逼疯强迫症了。
所以我写的不是科普文,我也不承认在用药上有科普文这种东西存在。我只是把我有限的经历跟认知写一写,自我定位是故事会。千万不要看文章吃药,古人早就告诉我们纸上(嘴上)得来的东西都是肤浅的,认知这事情还是要理论跟实践结合,主要靠实践。
今天的故事主角是我的父亲老孙头。因为二胎遍地开花的缘故,他在七十岁这一年上做起了留守老人。每个月里有两个星期独自一人在家守着鸡跟狗,太阳好的时候会带着狗去村里的活动中心转一转,围观一下别的老汉打扑克或者乒乓球,天气不好就在家窝着,与我的狗弟弟一人一狗相对无言。问起来惯会自嘲日子散淡自在不能再舒服了,我也只能沉吟不语。前几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,说自己感冒了,想问问吃什么药好。
老爸的身体我还是了解的,六十七岁上都尚算是精壮的汉子,爬泰山脚底嗖嗖生风,常常站在高处一边等我一边爽朗地笑你不行啊你不行。他生平最怕麻烦人,且极尽隐忍之能事,几乎从来不会因感冒这种小事儿而主动打电话给我。时近大寒,我望着窗外因为天寒地冻而旷无人影的公园,心下讶然又了然,微微抽掣了一下。既然问病,那就细细审问症状,说是头疼,左耳跳痛,一抽一抽的,自觉像着风了。嗓子不舒服,毛毛的,咳嗽,又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咳不上来,后脊中上段发冷冒风的感觉。这是很明显的感冒初起。
因为今冬流感横行,我不敢轻易地断为风寒。首先排除外感病人接触史,又因为跳痛在左耳,也排除了一下近期暴怒发脾气,病因还是落在风上。那就详细地询问生活史,何时何地怎样着的风。说是昨天晚饭时间打了个盹起来就开始耳朵跳痛了,并没有出去感风冒寒啊。家里暖气很足,火炕也很暖,没有着风的途径。我说你晚饭吃得什么?老头顿了顿,心虚地说没吃。我说你怎么能不吃饭呢?一个人就不吃晚饭了吗?老头说哎呀我中午吃多了,晚上就不爱弄了。我开始苦口婆心地讲道理,你知道人周身其实是有一层气的,这层气有温度有厚度,就跟你的一件衣服一样,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话,这层气好比有五厘米那么厚,一般的寒风过来是打不透的,你不吃晚饭,那就只有一两厘米很稀薄的,风一吹就透,一吹就长病。而且这风不一定是外边刮的大风,门缝窗缝透进来的风更伤人。老头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,可是我并没有出去吹风,我关严了门和窗在热炕头上睡的。
我一时语塞,逻辑成立而事实不符,一定是有细节被遗漏了。我在脑中还原了一下房间结构,一间暖炕占了3/4面积的卧房,朝东开的窗户和朝西开的房门是唯二的风口。我说你头冲哪边睡的?老头说冲西。那就是左半身朝外了,头离着门近么?很近,紧挨着。那左脸朝外左耳跳痛就对上了啊,房门确认关严了没留缝儿吗?老头哦哦哦地说想起来了,睡前关严了,但醒来的时候门确实开了一条缝。
我说这就是病因了!你就是被门缝进来的这股子贼风吹到了!
老头为我(强大)的说理能力和还原能力折服,完全接受我对病因及发病过程的阐述,问那我该吃点啥药?
我在脑中飞快地搜索了一下儿,最近因为醉心长胖疏于临床,搜索功率下降很多。我说你去买一盒感冒清热颗粒吧,一定要同仁堂出的。买药的时候再买一点浙贝,回来用生姜三片大枣四个跟十克浙贝一起煮水,然后用这个煮好的水来冲这个感冒冲剂喝。老头很高兴地出去置办了。
第二天打电话问候,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没啥事儿了。说头也不痛了,耳朵也好了,嗓子没事儿了,咳嗽好很多,只剩一点点。我基本放下心来,说那你再吃一天就不用吃了,一定要好好吃饭注意避风。怎成想转一天再打电话,声音骤变,鼻音都出来了。说这回真感冒了,鼻塞流涕很严重,声音里也是透着深深地疲惫与无力。原来昨天傍晚又跑野地里拉玉米秸去了。我说家里有煤,有木柴,你感冒刚好为什么又要跑去地里呢?老头说我闲不住,再说引火也要用。我又开始苦口婆心,那也要看天气,雾昏昏没有太阳的时候不要去,就是有太阳的时候,也尽量十点以后三点以前,你毕竟七十岁了不是壮小伙儿了,马上大寒,节气前后更是要注意啊。老头唯唯诺诺,语调里是我从来没听到过的无力掩饰的深深的低落。
我想了想,给姐姐家去了电话,急电老太太回家。老太太回家前说你给你爸爸写个方子啊,我先去同仁堂抓药。我说不用,你回去就行。药的话吃那个感冒清热就够了。
老头躺了三天,在老太太精心地照料下终于又生龙活虎了起来。
地冻天寒,事实证明强大的逻辑、精细辨证及感冒清热颗粒都没有想象中那样好使,我也只是个擅做壁上观的庸医闺女罢了。
孙二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