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文化艺术基金年度资助项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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__________主题
为游荡于大漠深处的孤*唱曲悲歌
——话剧《汉将李陵》创作谈
温大勇
谜一般消失的大漠强邻
公元前三世纪前后,大漠南北勃起了一个悍勇的游牧民族——匈奴。今内蒙古河套地区和大青山一带,是匈奴的主要发祥地。在它最强盛时,控地西达葱岭,东至辽河,北抵贝加尔湖,南近长城,自称“天之骄子”。为了争夺生存空间,中原地区*权与匈奴不断爆发残酷的争战;后出于休养生息的需要,双方也不时采取和亲的策略以示善意。《汉书》上说,当时汉与匈奴曾达成过以长城为界的默契,“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(注:匈奴部落联盟首领),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(注:汉皇帝自称)亦制之”。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总会被打破,匈奴的侵扰劫掠令汉苦不堪言。汉武帝即位后,决心消除北方大患,对匈奴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*事攻击,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,匈奴王庭被迫北移。东汉时期,在中央王朝的强大压力下,匈奴分裂为南北二部,随之北匈奴西去,南匈奴内附。南北朝之后,匈奴这个名称逐渐被中国史籍淡忘,匈奴作为民族消亡了。
匈奴没有文字,很遗憾不能为自己书写历史。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断言,“匈奴,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”。夏后氏与汉同源,然司马迁此说似不可信。匈奴的族源较为复杂,在北方长期的发展过程中,不太可能出自于单一的氏族或部落。关于匈奴(主体)的种族,国内外学者争议较大,目前大多倾向于属突厥种(高鼻深目)——这基本是根据有限的文献资料推断,尚缺乏更多的考古发掘成果证实。匈奴的语言也或许属突厥语系,现暂无定论。
北匈奴战败后逃往西方的过程及其后来在欧洲的活动,中国史书并没有提及,倒是国外研究者有所著述。公元四世纪后期,消失了很长时间的“匈奴人”突然出现在顿河流域,造成欧洲民族大迁徙,不仅颠覆了罗马帝国,还建立起庞大的王国,其最著名的首领为恐怖的“上帝之鞭”阿提拉。当然史学界也有不同意见,认为欧洲的野蛮入侵者“匈人”并不是西迁的匈奴人,尽管都来自遥远的东方。
南匈奴各部落向内移居后,渐渐融合于北方各族中,不再被单独提起。前几年我和一位戏剧界的江西朋友闲聊,在谈到匈奴时,他忽然对我说他是匈奴人的后裔,令我目瞪口呆。见我半信半疑,他返家不久即将宗谱影印之后发送给我,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述着“始祖日磾公为休屠国王太子”——我知道,金日磾是匈奴休屠王太子,汉武帝因获休屠王祭天金人赐其金姓,降汉后备受武帝信任,又辅佐太子有功,逝后赐号敬侯,陪葬茂陵(汉武帝刘彻陵墓)。由此我忽发奇想,我这个北方人说不定也有着匈奴人的基因呢!
“失我祁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;失我燕支山(胭脂山),使我嫁妇无颜色……”我回忆起那首用汉字记述的唯一流传下来的匈奴民歌,自然,它再次撩动了我的心弦……
历史上最悲情的叛将
李陵,字少卿,陇西成纪人,“飞将*”李广之孙,少年从*,《汉书》说他“善骑射,爱人,谦让下士,甚得名誉”。李陵与苏武、司马迁都曾为“侍中”,属皇帝身边的近臣,拜骑都尉,“将勇敢五千人,教射酒泉、张掖以备胡”,后率这些彪悍的将士攻入匈奴腹地,惜兵败被俘。汉武帝轻信了“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*”的*情禀报,大怒,“族陵家”。李陵“母弟妻子皆伏诛”,从此“陇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”。
匈奴单于很看重李陵,“以女妻之,立为右校王”。身毁名裂的李陵在匈奴生活了二十多年,曾拒绝了汉廷的召唤,于六十岁左右时病逝于漠北。
李家祖孙三代都是镇守西汉北疆的将领,为抗击匈奴,出生入死;李陵以五千步兵,与八万敌*连战十余日,“所杀过当”,“转斗千里”,当“矢尽道穷,救兵不至,士卒死伤如积”时,“陵一呼劳*,士无不起,躬自流涕,沫血饮泣,更张空弮、冒白刃,北乡争死敌者”……《史记》和《汉书》中的部分章节对这些战斗都有生动记载,今日读来仍觉可歌可泣。
司马迁在《报任安书》里说,与李陵虽同为侍中,并没有私人交往,“素非能相善也,趋舍异路,未尝衔杯酒、接殷勤之余欢”,不过他毫不掩饰对李陵的好感:“仆观其为人,自守奇士,事亲孝,与士信,临财廉,取与义,分别有让,恭俭下人,常思奋不顾身,以殉国家之急。其素所蓄积也,仆以为有国士之风。”正因为如此,当李陵全*覆灭的消息传回朝廷,众大臣皆诋毁诬伤时,司马迁试图宽慰汉武帝,也着实给予了李陵以正面评价:“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,能得人之死力,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。身虽陷败,彼观其意,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。事已无可奈何,其所摧败,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”。可巧的是,此时汉武帝宠姬李夫人的长兄、贰师将*李广利也从匈奴无功而返,汉武帝误以为司马迁不但为李陵说情,还在讥讽贰师将*,盛怒中将他下狱处以宫刑。之后,司马迁发愤著书,但“李陵案给司马迁的印象太深,有意无意间,他的整部《史记》里,都有这件事的影子。”(文学批评家李长之先生语)看来,司马迁是为李陵说好话的第一人——为此连半条命都搭上了,“奇耻大辱”,这代价有多大!
班固对李陵案的态度与司马迁相比略有差异,然而在《汉书》中他不仅完整记述了李陵案的始末,更难得的是,还在《李广传》后加附有李陵的小传,甚至直接借用了司马迁的描述,形象地摹绘出一位鲜活的悲情英雄。
世传《李陵答苏武书》被收入南朝梁武帝太子主持编选的《昭明文选》后,影响深远,清人编选的《古文观止》更让这篇文章深入人心。尽管很早以来就有学者——知名如苏轼——指出《李陵答苏武书》系托名之作,可千百年来读者仍愿信其实,《古文观止》的编者就很肯定地说:(此文)“文情感愤壮烈,几于动风雨而泣*神”,除李陵本人,“更无余人可以代作”;“苏子瞻谓齐梁小儿为之,未免大言欺人”。不仅如此,《昭明文选》还收录了苏武与李陵的五言诗七首,主题都是送行赠别,堪称佳作,虽同样被学界视为伪托,但把这样两位老友放到一起,让他们去抒发离愁别绪,令阅者唏嘘感喟,至少也证实了李陵在后人心中的位置。
唐代白居易有《汉将李陵论》,明末清初王夫之有《读通鉴论》,都直接谴责了李陵的叛降,而对其表示赞赏(指诗文)、同情、惋叹进而引发感世的历代名人则占尽多数,这其中有江淹、王维、李白、杜甫、苏轼、姜夔、辛弃疾、萨都剌、鲁迅、钱穆、柏杨……前些年,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零写了《汉奸发生学》为李陵发声,指出:“李陵由降而叛亦属‘逼叛’。如果只从‘叛’字着眼,你只能说李陵是‘汉奸’。因为他毕竟娶了匈奴公主作了匈奴王,毕竟死在胡地没回来。但是如果能体谅他的‘叛’出于‘逼’,你还不如说他背后的那只手,即由用人唯亲的汉武帝,指挥无能的李广利,老奸巨猾的路博德,善为谣言的公孙敖,以及墙倒众人推,‘随而媒蘖其短’的满朝大臣,他们汇成的那股力,才是真正的‘汉奸’。”我的老同学、作家张承志更是在他出访蒙古,走过匈奴人曾出没的杭盖北麓后,写下了《杭盖怀李陵》一文,不无激烈地宣称:“我厌恶霍去病、卫青之类*人。我更厌恶苏武:他和孔老二一样使人压抑。在我的北方史观中,真正使我感动的人是李陵”,“当他无家可归,祖国执行不义的时候,叛变也许是悲壮的正道。”
李陵和李陵案成了从古至今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,评价、看法虽不一,甚至完全持两端,却从无轻言鄙薄,足见李陵这位历史人物很不一般,值得写作者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