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杂剧璇玑图
特别说明
一、本剧情依据《镜花缘》记述，略参史料虚构而成，若有雷同，纯属巧合。
二、剧本仿照元杂剧而写，但仅限于按宫调选曲，依曲谱填词，唱腔一概不知。
三、沿袭元杂剧“四折一楔子”结构，每折一套曲且一韵到底，但又不限于主角一人唱曲，角色亦改为“生旦净丑”。
四、符号说明：宫调曲牌；（）衬字；〔〕提示表演形式。
题目游宝刹佳人遇俊少结连理美眷配良夫
正名窦连波贬官流沙地苏若兰织锦璇玑图
楔子
〔老生扮苏道质上，诗云〕乱世出豪杰，何人可谓贤？英雄建功业，明主抚黎元。老夫始平苏道质是也。想我生逢乱世，征战不断，致使生灵涂炭，每每思之，令人徒增悲叹。幸自秦世祖登基以来，遵明王之德教，阐先圣之儒风，励精图治，这些年来，关中百姓倒也安居乐业。可怜我夫人一病亡故，膝下无子，仅留有三个女儿。长女次女均已嫁为人妇，我身边尚有一个小女，名蕙字若兰者。小女天资聪慧，五岁识字习诗，八岁作画学绣，十二岁便能织锦。如今年已及笄，描龙绣凤，吟诗作赋，无一不精。惹得豪门富贾、王孙公子争相前来提亲。但小女言说，终身大事须她自己称心方可，否则宁死不从。老夫从小疼她，便随她自处。迁延日久，竟无一个中意之人，老夫为此也深感忧虑。若能为小女觅得佳婿，也就此生无憾了。近来每观小女露出忧郁之色，今日恰值四月初八，不免携她前来阿育王寺赶会进香，散心祈福一回。〔唱〕
时到芳春多惠风，世遇明王纷乱终。（更兼这）暮鼓与晨钟，随风远送，（正是）天道佑昌隆。
〔云〕说话间来至在寺院，只见善男信女，纷纷攘攘，好不热闹。
〔回望科〕梅香何在？
〔花旦扮梅香上，云〕来了来了。
〔做见科〕老爷唤我什么事？
〔苏父云〕今日人多眼杂，你要多加留意，照顾好小姐。
〔梅香云〕是。
〔苏父云〕小姐现在何处？速速叫来，随我一同前去进香。
〔梅香云〕就在后边不远，老爷先走，我这就带小姐赶来。
〔苏父下〕
〔梅香云〕姐姐，走紧点，老爷唤你进香哩。
〔正旦扮苏蕙上，诗云〕千山着艳装，万木吐芬芳。春来布德泽，恨不到闺房！小女子苏蕙是也。今日适逢佛祖生辰，我随爹爹出门，一来进香许愿，二来散散心中愁闷。不想此间人声鼎沸，十分嘈杂，又恰是暮春时节，倒扰得我心中烦乱，好不恼人也。
〔唱〕
（一路上）绿树阴浓满目葱，（来至在）金碧辉煌宝刹中。（但见得）遍地落残红，心中触动，（不免）举步也娇慵。
〔叹息云〕谁道闲情抛弃久，春归寂寞还依旧。
〔梅香云〕姐姐，咱们快随老爷进去烧香。
〔旦云〕我且前去进香许愿。只愿佛祖保佑，今生觅得一个如意郎君。〔下〕
第一折
〔武生扮窦滔上开，云〕手挽雕弓如满月，举头西北射天狼。小生姓窦名滔，表字连波，本贯美阳人也。家父远在辽东镇边，小生自幼随母留在美阳老家。当今之世，纷争不休，百姓饱受磨难。所幸秦世祖登基以后，惩腐除恶，休养生息，关陇一带才渐得丰盛安定。小生自幼熟读经史，勤习骑射，恰值当世用人之际，也想施展平生所学，建功立业，或可申先人之志也。今日适逢佛祖盛会，闲来无事，便信步来在寺中进了香，此时不免游玩消遣一回。〔唱〕
华艳春晖，萧疏一洗，山川美。驰目神飞，（一时间）胸胆生豪气。
（愿）春风得意，文韬武略耀门楣。读经（总觉能）治世，习武（原是为）杀敌。
（且莫说）自古男儿多壮志，（岂不闻）从来翘俊建功奇。身强可把宝弓开，识多定得明王器，（到那时）安民保国，（也不辱）祖上光辉。
〔云〕登高一望，只见宝塔耸立，大殿雄奇，祥云缭绕，真乃人间仙境也。〔唱〕
遍地花娇开旖旎，上高台扬剑眉，长安东望碧烟飞。（千万户）人家富庶藏民意，（八百里）秦川锦绣涵王气。（一边有）秀水穿，（一边是）峻岭围。（怪道说）帝王在此图宗稷，（原来是）山水最相宜。
不觉沉思往事追，徘徊，（忽闻得）鸿雁啼，抬头望时（早把）弓箭持。（则看我）双臂舒，眼不移，（凝神处）雕翎如电飞。
〔做射科，云〕弓起处落下一只雁来，待我过去一观。〔下〕
〔正旦携梅香上，云〕随爹爹在寺中进了香，也在佛前暗许了心愿。临回去了，我且再看看这闺外残春。正是：满目山川绿，林花落雨红。入怀飞絮舞，不解我幽衷。
〔梅香云〕我看姐姐一路走来，面对这繁华街市，迷人春色，也不曾打起半点儿精神。偏偏是众人都乐你独愁，莫非有了意中人，得了相思病不成？
〔旦佯嗔云〕死丫头，还不赶紧住口！也不怕被人听到。不好好游玩你的，嘴里胡吣什么？
〔梅香笑云〕好好好！你继续伤你的春，我不说就是了。
〔旦云〕也怨不得这丫头猜疑，想我这般年纪，登门提亲之人不少，可不是庸俗之辈，便是纨绔之徒，哪里有什么意中人呀！〔唱〕
（看着这）恼人春色，（心中有）万般滋味。（平日里）重重绣帏，深深庭院，情丝难系。（任你是）娇花宠柳，繁华街市，邀欢盛会；（哪怕是）宝殿雄，高塔耸，景致奇。（偏叫我）空负了（这）神山秀水。
〔梅香搭手望科，云〕姐姐快看，有人在池塘边射雁，那么多人看哩！〔旦望科，云〕真是好箭法！〔唱〕
（但听）风中羽箭急，（应声）飞雁高空坠。凝眸望处（一个）少年奇，身形甚俊伟。长弓在手众人围，声声喝彩起。
（忍不住）走上前，暗地窥。（只见他）头戴紫缨盔，箭囊欹侧腰间缀。（此人究竟是）谁？（由不得我）两脚自相随。
（又见他）忽然拔剑手中提，挥洒舞如飞。浑身尽是英雄气，处处显神威。（哪里来偷心的）贼！（看得我）心跳眼发直。
〔生上，云〕今日本公子高兴，射了几只雁，舞了一回剑，真是痛快！〔梅香在旦前挥手科，云〕姐姐看什么呢？眼睛都直了。
〔旦推开科，云〕真是好风采！〔唱〕
（你看他）粉面红唇两剑眉，杏目（不怒）自含威，脸阔鼻直双耳垂。风流倜傥，身怀绝技，（着实）令我暗心仪。
（倘若）此人非旧识，（定曾）梦中来绣帏。（不想我）才许佛前愿，就逢今日喜。莫迟疑，（管什么）唐突冒昧，上前忙见礼。
〔梅香挡科，云〕姐姐要到哪里去？老爷在前边等着你回家哩。该游玩的时候唉声叹气，这会子要回去了，立在这里，有什么好看的！咱还是快走吧！〔旦无奈回顾觑生下〕〔生张望科，唱〕
（抬头见）一丽人形容妩媚，凌波去风舞香衣，鸾钗委坠峨峨髻。（猛可里）回头觑，（亮闪闪）目生辉，（恰便似）凝秋水泛起（了）涟漪。
〔梅香故意遮挡科。生迎梅香云〕小娘子，小生这厢有礼了。
〔梅香云〕公子万福。
〔生云〕小娘子可认得刚才这位小姐么？
〔梅香云〕认得便怎样，认不得又怎样？
〔生云〕小生姓窦名滔，年方二十，尚未婚配，不知……
〔梅香抢白云〕呸！谁问你这些来？〔唱〕
（看公子）知书本该达礼，（却怎么）胡言好生蒙昧。（看公子）送眼流眉（把）小姐窥。〔带云〕可是我家小姐呀，（她）守在深闺，读诵吟题；绣刺织机，每日不离；书画琴棋，样样称奇；你等须眉，万个难及。（似你这般）逢人自诉太滑稽，（乱说话就活该）招人啐！
〔生云〕是小生唐突了。听你一说，你家小姐可真是多才多艺呀！
〔梅香云〕那是自然。我也曾听小姐说过“非礼勿看非礼勿说”什么的，公子看着也像个读过书的人，却怎么眼里乱看嘴里胡说？
〔生赔礼科，云〕小娘子教训的是，小生已知错了。
〔梅香云〕知错了就好。今后见了人，不该看的别看，不该说的也休要胡说。
〔生施礼云〕小生今后定当谨记！还请小娘子千万垂怜，告知你家小姐芳名，小生感恩戴德不尽！
〔梅香笑云〕公子这会儿倒学得识趣了！我看你态度还好，模样也端正，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你可听好了：我家小姐呀，姓苏，单名一个蕙字。〔笑下〕
〔生云〕不曾想今日有此奇遇，却不知是谁家千金？看她临走回头看我，双目脉脉含情。唉，她这惊鸿一瞥，小生从今后怕是要病了也。〔唱〕
不是仙姝降，便是玉女离。蛾眉螓首芳颜丽，花容月貌身姿媚，兰心蕙质容华贵。（都说是）无缘咫尺不能逢，（岂不闻）有缘千里来相会。
〔云〕今日有幸与这位小姐相遇，岂非是有缘之人？不想世间竟有此等女子！〔唱〕
（晃得我）脑发昏，（看得我）身如醉，（勾得我）眼儿直垂涎欲滴。（害得我）远望芳踪空叹息，（思得我）腿发软心动*飞。（美得我）变花痴，想入非非，（急得我）意乱神慌心窍迷。（怕从今）相思忘食，（少不得）为伊憔悴，（苦得我）沈腰潘鬓念成灰。
〔怅望科，下〕
第二折
〔旦随梅香上，云〕自从上次寺中进香回来，每日但觉身乏手懒，书也不想翻，针也不想拈，一闭眼就是那个……
〔四下张望科〕他！挥之不去，召之即来，着实令小女子心烦。
〔梅香云〕我看姐姐整日愁眉不展，带来后花园散散心，却怎么还是唉声叹气的！
〔旦自云〕那日见他仪表堂堂，英气十足，定是有志之人。何况他身怀绝技，箭不虚发，令我好生仰慕。
〔梅香云〕姐姐嘴里念叨的，是那位射雁的公子吧？哎呀，看来这回可真是害了相思病了。
〔旦叹气云〕只怕我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。〔唱〕
（自那日）离寺回还，那情形（时不时）眼前浮现，不由人悱恻缠绵。坐也思，行也想，心生幽怨。备受熬煎，却不能再谋君面。
（他好比）玉树立风前，凤姿临阆苑。开弓射下（了）雁三只，（把那精妙的箭法）显，显，（胜似那）射戟辕门，射虱牛尾，射石郊甸。
〔梅香偷笑科。旦云〕这丫头，不说说好话也就罢了，难道你还要取笑姐姐不成？
〔梅香云〕我怎敢取笑姐姐。不过姐姐也太抬举了他！姐姐可知那个公子是什么样的人？
〔旦云〕难道你知晓？
〔梅香云〕依我看呀，他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公子。那日姐姐前脚一走，他便拦住我施了一礼，问我认不认得姐姐。我还没有答言，他就没头没脑地说：“小生姓窦名滔，年方二十，尚未婚配……”呵呵，你说可笑不可笑！〔旦云〕哦，他还说了什么？
〔梅香云〕他只这么一说，就被我好一顿数落。他便对我又是赔礼又是认错的。我一想起他那傻样儿，就觉得可笑，不免失声，姐姐可不要怪我。〔旦云〕我也不会怪你。可是你当面数落人家，也显得太无礼了！
〔梅香云〕哟，这就已经护上了？
〔旦嗤鼻科，暗喜云〕这么说他姓窦名滔，尚未婚配……难不成这些话是他有意说给我的？〔唱〕
听（罢了）此言，（我）暗心欢，莫非命中红线牵？盼情投，期梦圆，（却这般）解语相传，（也不枉了我）泪染相思绢。
（只可恨）蓬莱欲去渡无船，无处觅仙源。纵然小字满红笺，潜鱼断雁，尺素难传。思前想后无由见，倒教我*倒神颠，不如（把）慈父含羞劝，为我问良缘。
〔旦云〕梅香，你去看看老爷在哪里。
〔梅香应下〕〔旦云〕待找到爹爹，我自有主意。〔下〕
〔苏父上云〕真是闲处时光易过，不觉已经入夏。虽未到盛夏，这天气却也热得人心慌。自从四月初八烧香回来，小女便茶饭少进，书绣不张，我也不便细问，令人好不心焦。〔唱〕
（小女儿）待字闺中，（整日价）神迷望远。（老夫我）暗地旁观，（也整日）愁怀莫遣。（难不成有）才女（果真是）缘薄福分浅？（还是）尽人事老天悭？（真叫人）心急如焚，一筹莫展。
〔叹气坐且扶头科〕〔梅香领旦上，云〕老爷正在书房打坐，姐姐请进去说话。
〔旦为难科，云〕这种事女儿家到底还是难开口。
〔梅香推科，云〕姐姐有话尽管进去对老爷说，有什么大不了的？
〔梅香下〕
〔苏父惊起科，旦拜云〕女儿见过爹爹。
〔苏父云〕不知女儿找为父何事？
〔旦默科，苏父云〕女儿有话尽可讲来，一切但有为父做主。
〔旦云〕爹爹可记得烧香那日，寺外有一公子，连发三箭，射下了三只大雁。
〔苏父云〕那日之事，记忆犹新。
〔旦云〕爹爹可知他是何人？
〔苏父云〕为父不知。
〔旦云〕听人说那位公子姓窦名滔。
〔苏父若有所思，云〕美阳县有个窦府，府上曾有一老将*窦于真，箭法高妙，虽已亡故，本地却是无人不知，无人不晓。那公子姓窦，又箭法了得，想必也是窦府之人。女儿今日问及此人，莫非……
〔旦含羞低头科，云〕那公子箭法了得，令女儿好生仰慕。
〔苏父喜云〕我明白了！看那窦公子一表人才，女儿既然对他有意，为父就前往美阳县走一趟，亲自去窦府探看。若那公子真在窦府，且尚未婚配，为父定会为女儿当面提亲。想我女儿才貌双全，也不会辱没于他。女儿自可在家静候佳音，为父去去就来。
〔苏父起身云〕思女之事受熬煎，不想今日分晓见。〔下〕
〔旦云〕小女子今日斗胆向爹爹吐露心迹，又是欢喜，又是担忧！但愿佛祖保佑我心想事成。〔下〕
〔老旦扮窦母上，诗云〕春去花已败，人间又一载。教子度余年，人老朱颜改。老身中郎将窦朗之妻。夫主辽东镇边，老身留家赋闲，身边幸有小儿窦滔相伴，倒也能安心度日。小儿窦滔立志报国，读书习武，甚是用功。近来却见他神情恍惚，既不闻诵经读史，更不见演武习射。老身心中甚是纳闷，今日不妨唤来一问。家院！
〔丑扮家院上，云〕夫人有何吩咐？
〔夫人云〕唤你家少爷前来问话。
〔家院云〕是。有请少爷！夫人唤少爷问话。
〔家院下〕
〔生上，踉跄科，云〕来了！〔唱〕
（忘不了）那天寺前，（与佳人）偶然相见。（只见她）来若惊鸿，去似轻烟，貌比天仙。（临走时）步金莲，还顾眄，（那娇羞样儿）不时浮现，（直教我）把芳名日呼千遍。
（这些天）茶不思，饭不咽。（只觉得）身上如铅，脚下如棉，头顶如旋。（可怜我夜）夜难眠，（日）日似癫，（出门也）东西难辨，（那销*的）美人儿几时重见？
〔生云〕忽听母亲传唤，我且打起精神，上前回话。
〔拜见科〕孩儿见过母亲！不知母亲唤孩儿前来，有何见教？
〔夫人云〕儿啊，为娘看你近来精神不振，书也不读，剑也不舞，可是生了病了？
〔生云〕孩儿是生了病了，怕是活不成了！
〔夫人惊云〕我儿生了什么病，竟是如此沉重？
〔生云〕母亲啊，孩儿生了相思病了。
〔夫人嗔云〕我儿休要胡说！
〔生云〕孩儿没有胡说。
〔夫人笑云〕我儿若真得了相思病，恐怕这世上也无药可医呀！
〔家院上，云〕启禀夫人，门外有一老先生求见。
〔夫人云〕不知何人此时前来府上？你且领来一见。
〔家院云〕老先生有请！
〔苏父上，做见科，云〕老朽见过夫人。
〔夫人云〕老身还礼了。先生请坐。
〔苏父坐科，云〕谢座！
〔生施礼云〕小生也见过先生。
〔苏父吃惊云〕啊呀公子，数日不见，为何竟憔悴成这般模样？
〔夫人云〕先生莫非见过小儿吗？
〔苏父云〕夫人有所不知。老朽姓苏名道质，家住始平县。膝下现有一女，名蕙字若兰，年方二八。前番老朽携此女去阿育王寺赶会进香，恰巧看见公子在寺外射雁，箭法高妙，小女竟一见倾心。老朽今日前来，正是向夫人提亲来了！不知公子是否婚配？
〔生喜，附夫人耳云〕母亲，孩儿所病，好像正是这位苏老先生之女！〔夫人云〕哦，原来如此！小儿并未婚配。先生之女，老身也略有耳闻。说来真是巧了，小儿对先生之女似乎也甚是挂念。
〔苏父云〕哦，莫非公子已经见过小女了？
〔生云〕那日寺前与一位小姐不期而遇，是小生再三询问她身边丫头，得知她姓苏名蕙。可不正是先生之女！
〔苏父云〕如此说来，定然错不了。
〔夫人云〕老身也正寻思给小儿定一门亲事，不想今日得此喜讯。既然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，这门亲事就说定了。
〔苏父云〕好！就此说定了！
〔夫人云〕老身自当选定吉日，令小儿备厚礼前来迎娶先生之女。
〔苏父云〕如此甚好！
〔夫人云〕家院，带先生到后堂饮茶歇息。
〔家院云〕老先生请！〔苏父云〕夫人请！
〔夫人起身云〕千里姻缘一线牵！
〔苏父云〕两家结成百年欢！
〔共笑科，同家院下〕
〔生抚掌科，云〕不曾听得喜鹊叫，却有喜从天上来！〔唱〕
（这真是）洪福齐天，神赐良缘。（可怜我）日夜相思受熬煎，梦绕*牵。（只为了）求重遇，（不时地）到寺前，（不想却这般）送来如花美眷。（想必是）佛祖垂怜，念我心虔，（便）美成了（这）枕上双鸳。
〔云〕我且去劝母亲早定吉日，速速迎娶佳人回还。〔下〕
〔梅香上，云〕姐姐找到了如意郎君，如今已成了亲，我也跟来随侍姐姐。这人逢喜事呀，日子过得也快，掐指一算，眨眼几个月过去了。
〔家院上，云〕梅香，你慢点走！看我拿这么多东西，也不来帮衬着点。〔梅香云〕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！嗳，你说这姑爷也真是奇怪，天天守着仙女一样的新娘子，还不知足，非要去从什么*打什么仗！害得咱们跟随这么远，来给他送行。
〔家院云〕说得也是。我说梅香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不如咱俩凑一块，也成个亲，我就天天守着你，保证一步也不离开你！
〔梅香云〕啊呸！你也不撒泡尿瞧瞧！就凭你？给小姑奶奶我提鞋也不配。别放闲屁了，还不走紧点赶上小姐姑爷去！
〔下〕〔生、旦上，旦云〕苏若兰喜结良缘。
〔生云〕窦连波娶回贤妻。
〔旦云〕苏若兰学孟光为夫君举案。
〔生云〕窦连波学张敞替娘子描眉。〔唱〕
（眼前）娇妻美又贤，燕尔意缠绵。双飞比翼共翩翩，不把神仙羡。
〔生云〕近闻秦世祖征讨凉王，正在四处招兵买马，我本该立刻前去从戎杀敌，建功立业，可我怎能忍心舍下这神仙眷侣，孤身前往？我又怎能让娘子帐冷衾寒，独守空房？
〔旦云〕夫君此言差矣！妾身虽愚，也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。此时心中虽万般不舍，也当劝夫君放下儿女情长，戎马关山，成就功名。〔唱〕
（妾身）有言，（移步）上前，絮絮殷勤劝。闻君远祖勒燕然，壮举人堪羡。诚盼夫君，（能把）威风重建，功名当世显。（学松）傲然，（不夺）志坚，莫负（了一身本事忘了）平生愿。
（我纵然）千般思恋，不忍从今*梦牵。（但）良辰欢眷，沙场征战，实难顾全，（好男儿）自把功名建。
〔生云〕娘子之心，我已尽知。可为夫一走，就苦了娘子了。〔唱〕
悉听娘子声声劝，大义微言尽显。（我自当）扬鞭跃马踏征程，建（了）功早（点儿）把家还。凝眸痴望娇妻面，执手低头泪泫然。频回眷，临行踯躅，几度俄延。
〔旦云〕妾身受苦不算什么，夫君去杀敌建功，万望保重自己。〔唱〕
*叶地，碧云天，风中塞雁声声怨。送君送到池塘畔，犹记当时射雁弦，（谁料想）三支箭，（定了）今生共枕，一世情缘。
支支箭，射心间，对君从此深思恋。心中早把终身献，日夜思君绣枕鸳。（这一方）同心绢，（请）随身携带，（以）表妾心坚。
君且去，记妾言，愿君莫负同心绢。行*努力加餐饭，寒夜棉衣厚厚穿。（愿早把）功名建，锦衣还里，与妾团圆。
〔生云〕娘子之言，为夫定铭刻于心。〔唱〕
贴心话，记心间，叫声娘子回家转。送君千里终须散，树有深根水有源。（望娘子）休牵念，（我怎能忘）夫妻恩爱，共枕同眠？
〔旦掩面泣科，云〕别了，夫君！
〔生泣云〕别了，娘子！〔旦依依不舍下〕〔生唱〕
与妻洒泪别，关山一望远。全身披挂奔前线，奋勇杀敌壮图展。
〔下〕
第三折
〔梅香上云〕我家姑爷前去边疆杀敌建功，看看已经一年有余了。姐姐当初送行之时豪言壮语，送走之后又天天唉声叹气，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！今日雨后新晴，都日上三竿了，怎么屋里还不见动静，我且去看看如何样了。姐姐，姐姐！
〔旦便服上，云〕夫君从戎赴边，不见音书，妾身独守空房，百无聊赖。又值暮秋时节，昨夜一场寒雨，惊残好梦。只听得窗外淅淅沥沥，竟至一宿无眠。真是绣帏人念远，好不凄惨。〔唱〕
诉怨箫声，梧桐细雨。梦到关山，长枪战斧。不见夫君，醒来自苦。恍惚间（已）时近午。鬓乱钗斜，忧生肺腑。
起来对镜，忍顾衰颜，慵自妆梳。千头万绪，锦字难书。（悔不该）当初，为觅封侯屡劝夫。（叹而今）芳华轻负，枕冷衾寒，多少轻孤！
〔家院慌张上云〕梅香，梅香！快出来看一看！
〔梅香云〕你瞎跑什么呀！干吗如此慌张？
〔家院云〕门外来了一位*爷，带着一班人马，吼三喝四的，口口声声要找人，已经进了府门了！
〔梅香云〕是谁放他们进来的？你不要乱跑，先叫人拦住，再去马上告知老夫人。
〔家院云〕谁能拦得住他呢！我先去告知老夫人再说。〔下〕
〔梅香云〕姐姐，有位*爷闯进府来了！
〔旦云〕你先去看看是什么人，我整整衣衫就来。
〔梅香云〕是是是！你可快着点。
〔旦寻思云〕该不会是夫君回来了吧？我如今这般模样，如何见人？我且粗粗妆扮一番。〔旦下〕
〔生扮将*上，云〕娘子，想煞为夫了！〔唱〕
远去（了）沙场阵伍，不见（了）枪林箭雨；看惯（了）家山路熟，来在（了）廊前内屋。
（此情此景今）再睹，记当初，相伴窗前共*书。低斟浅唱相思句，芙蓉帐（多少个）良宵度。忘不了低声絮语，（一声声）把郎君耳边呼。
〔生云〕娘子呀娘子，真是想煞为夫了！
〔梅香远远挡科，云〕*爷，请先站住！我说*爷，你不去杀敌建功，在这院子里乱喊什么？
〔生云〕我要找我的娘子！
〔梅香云〕*爷真会说笑。难道你的娘子跟人跑了？跑也跑不到这院里来，*爷还是到别处去找吧。
〔生云〕这不是小梅香吗？还是这么伶牙利嘴的！连你家姑爷都不认得了吗？
〔梅香走近打量科，惊云〕呀，原来真是姑爷回来了！姐姐快来！姐姐快来！你看看谁回来了？
〔旦整衣上，云〕什么人来了？你大呼小叫什么？
〔梅香拉旦上前科，云〕你看看这是谁？
〔旦惊喜云〕夫君，果真是你回来了！
〔生云〕娘子，是我回来了！
〔旦上下打量科，云〕上前细把夫君看，莫要相逢在梦中。〔唱〕
自君别去断音书，幽怨无人诉。寂寞空闺度寒暑，对鸾孤，秋来春去伤迟暮。时时念夫，心随远戍，夜夜梦中呼。
〔生云〕娘子，真是我回来了。〔唱〕
从*一去踏征途，北地狂风怒。夜梦闺中默相顾，揽时无，醒来清泪流如注。悲笳叹呜，湿衣冷露，暗暗把妻呼。
〔梅香云〕我说昨儿夜里怎么灯花结了个并头双蕊，今儿还真就应验了！〔旦云〕梅香，速去准备酒菜，我要为夫君接风洗尘。
〔梅香应下〕〔旦唱〕
走上前心委屈，睹君面又欢愉。开言欲将心事吐，频哽咽，泪如珠，（唯有把臂共）相扶。
别也哭，见也哭，直教泪渍满裙裾。日思夫，夜思夫，一朝夫至倍心舒，从此不孤独！
〔生云〕苦了娘子了！自那日与娘子一别，我也是日思夜想，把那同心绢时时贴在胸口上。
〔旦云〕夫君如何此时回来了？
〔生云〕近来我*直逼凉州，那凉王无奈出城投降，前凉从此灭国，西北战事已定，故而我回来了。
〔旦云〕原来如此！
〔生云〕只因我在阵前杀敌英勇，屡立战功，深得我王赏识。现今我已奉命出任秦州刺史，不日将前去赴任。
〔旦云〕夫君取得功名，妾身也甚感欣慰。
〔生云〕今日前来，待我拜见了母亲，欲携娘子同赴秦州就职，保境安民，不知娘子意下如何？
〔旦云〕妾身愿随夫君同赴秦州。
〔生云〕如此甚好！
〔旦云〕我为夫君洗风尘。
〔生云〕夫妻从此不离分。〔相携下〕
〔净扮*门侍郎领从人上，云〕本官*门侍郎韦华是也。我王接连获胜，一举灭了前凉。现在又计划征讨北方代国。常言说“兵马未动，粮草先行。”近因关陇一带连遭大旱，各地粮草迟迟不能集齐。尤其可恨这个秦州刺史窦滔，屡屡找出各种借口，故意迟延，百般推脱，致使龙颜大怒，于是派下官前来一探究竟。如若他果真办事不力，便就地免职，押解进京。现已来在秦州境内，叫一声：校尉们！
〔众答科，净云〕前面清道！〔众答行进科，净唱〕
（校尉们）横行咋呼，人尽驱逐。看凋敝街边陋庐，鸡犬静家家闭户。
（一路上）受苦满腹气鼓，窦连波太过狂突。到如今（他）咎由自取，便休怪（我）当堂动怒。
〔净云〕校尉们！火速赶往刺史府衙。
〔众答科，下〕
〔生扮刺史上，云〕秦州遭逢大旱，百姓颗粒无收，早已断粮，令下官好不心焦！
〔思忖科，云〕仓曹何在？
〔生扮仓曹上，云〕大人，有何吩咐？
〔生云〕你速派人开官仓放粮，救助灾民，不得有误！
〔仓曹云〕大人，使不得！私放官粮可是重罪！况且仓内也没有多少粮食。
〔生云〕无需多言，照做就是了，有多少就放多少！
〔仓曹云〕是！在下这就着人去办！
〔仓曹下〕
〔内喊叫科。生云〕忽听门外人声喧哗，不知何人胆敢在此闹事！
〔净带从人上，云〕校尉们！把府衙与我团团围住，休要放走一人。
〔众答做围科，净云〕窦滔！速来见过本官！
〔生趋见科，云〕原来是*门侍郎韦大人，下官有失远迎，还望恕罪！〔净云〕我说窦滔呀窦滔，我王再三令你征粮，为何至今不见动静？难道你不曾接到王令？
〔生云〕下官接到了王令。
〔净云〕我且问你，你可曾奉命行事？
〔生云〕大人，这……
〔净怒云〕我今日专程前来替我王问话：你筹集的*粮现在何处？
〔生云〕这个……
〔净云〕你支支吾吾，莫非想要欺君罔上吗？
〔生背云〕侍郎官咄咄逼人，不由分说，便兴师问罪。我且按住了心头怒火，好言相劝一番。
〔生上前施礼云〕大人息怒，听下官慢慢道来！〔净云〕速速讲来！〔生唱〕
遭大旱秦州困苦，天无滴雨，地无丝绿，人无贮粟，老百姓如何自处？（我已经）上本求王减傜赋，（更劝王）拨粮相助。
民遭难，官不扶，如此当官罪难恕！（我决定）先放官粮再上书，（暂时把）难关度！愿大人（见我王）据实陈诉。
〔净云〕这么说，你不但一粒粮也没征到，还要私放官粮？
〔生云〕正是。
〔净云〕好你个窦滔，你当真是胆大包天！你若敢动一粒官粮，我定奏明我王，斩你首级。
〔生云〕我已经开仓放了粮，如何处置，悉听大人尊便！
〔净云〕窦滔！狗官呀！你也太目无王法了！校尉们：
〔众答科，净云〕与我拿下，押解回京，听候发落！
〔众答，除冠绑生科，押解下〕
〔旦及梅香上，旦云〕今年秦州大旱，百姓颗粒无收。偏偏这秦世祖又要率*北上，四处筹粮征兵。
〔梅香云〕姐姐，这秦世祖干吗要天天打仗？
〔旦云〕为了一统天下吧。
〔梅香云〕这天下我看已经够大了，真不知打打杀杀干什么！你说咱家老爷，不征粮也就算了，偏偏要私放官粮，获了罪，差一点连命都没了！〔旦云〕夫君实在不愿看着百姓受苦。
〔梅香云〕这下好了，自己官也丢了，我们还得跟着受苦。
〔旦云〕这次获罪，所幸秦世祖念及夫君多有战功，加上大旱，征粮确实不易，贬官已是隆恩浩荡了。
〔梅香云〕老爷一走，我们可怎么办呢？听说明日就要到流沙去，这流沙到底是什么地方？
〔旦云〕这流沙远在北地边疆，想来必是荒凉苦寒之地。我夫妻才得团聚，又要离散，妾身好命苦也！〔唱〕
眼含珠泪，手把寒服；西风吹起，今又送夫。（想必）坎坷人间是正途，好事从来多受阻。唯愿夫君，休将妾意辜。
（又深秋）叶儿飞草儿枯，（又分别）我心悲子心孤。从今异处，各居陋庐。君向流沙苦寒赴，妾甘心食淡衣粗，（在秦州）卖织锦亲种蔬。
路迢迢路崎岖，岭茫茫岭盘迂。（此去）生活易俗，眼中异族。（愿夫君）读经习武，莫要荒疏。可作良图，有幸身赎，还似当初，（到时再）看夫君亲射虎。
满腔心事深忧虑，待到（了）临行（时再）寄语。（眼看着）窗外挂残阳，含愁（兀的不把）黛眉（儿）蹙。
〔梅香云〕我们这就去收拾明日的行装吧。〔下〕
第四折
〔生上，云〕我乃窦滔是也。只因我私放官粮救灾，又上书劝我王不宜穷兵黩武，致使龙颜大怒，称下官藐视圣命，惑乱*心，理应问斩。但念及颇有功绩，谪发为流沙郡丞。这流沙地处边塞，纵有商旅往来，也到底难掩荒凉。〔唱〕
*沙卷地似浮云，漫天飘日光浑沌。乱风无歇日，枯草不知春。雁叫时分，透过飞尘，偶见列成阵。
〔云〕不想我与娘子再次分别，至今音讯全无，也不知娘子如何样了？我夫妻二人自打成婚，聚少离多，叫人好不心伤呀！〔唱〕
客至询亲，但得酸心独自品；驿来求信，唯留苦泪暗中吞。羌笛幽怨只生嗔，胡笳凄切徒增恨。憔悴损，家人累月无音讯。
此身不命殒，心已化灰烬。举头试把苍天问，诛心何太狠？
〔云〕不想我窦滔落到今天如此地步！塞外寄身如飘蓬，谁能解我心中闷？
〔叹气科〕只见前面一家酒肆，不如前去痛饮一番，或可一醉解千愁！〔进店科〕小二哥何在？
〔丑扮小二上，云〕来啦来啦！客官有何吩咐？
〔生云〕切一盘牛肉，有好酒尽管上！
〔小二云〕好嘞！客官请稍等。〔小二下〕
〔花旦扮胡姬上，舞蹈科。生云〕这异域女子，果然另有一番风采！
〔小二举酒肉上，云〕来啦！客官请慢用。
〔丑扮醉汉上，打量胡姬科，云〕哟，瞧瞧，瞧瞧这樱桃小嘴，杨柳细腰，这粉嫩的脸蛋儿，啧啧啧，真是个美人儿！先让我捏上一捏！
〔挑逗科。小二云〕这厮怎么又喝醉了！
〔生大喝〕住手！休得无礼！
〔打斗科，生踢翻醉汉，被小二揪下〕
〔胡姬见生科，云〕多谢公子搭救之恩。
〔生云〕姑娘不必多礼。看姑娘不是汉人，为何孤身在此？
〔胡姬云〕公子有所不知。去年秋天，我随父亲来到此地，不想半月前父亲竟为奸人所害，留我孤身一人，举目无亲。幸而这个酒家见我能歌善舞，就收留了我，让我每日给客人唱歌跳舞，混口饭吃。
〔哭泣科〕不想今日被这醉汉调戏，我孤苦伶仃一个人，今后怕是活不下去了。〔唱〕
（苦了我）漂零女，（拎着这）流寄身，异乡沦落风尘困。（见不到个）谁生恻隐，（看不透个）谁怀至真，（遇不到个）谁舍深恩。（如若）再有恶人欺，（无奈）只好卑身殉。
（幸遇公子）今朝命存，明日（被辱）谁怜悯？到底终成泉下*。（若公子）不嫌奴贱贫，（从今便）托付终身。
〔生云〕听此言倒叫我百感交集。不想你竟与我一样，沦落在此荒凉之地，举目无亲。可我也只是聊寄此身，怎能带你受苦。姑娘放心，今日相遇，我定助你早日找到亲人。
〔胡姬云〕我果然没有看错，公子必是仁义之士！公子的好意我自然明白，可我早已没了亲人。母亲去世的早，我从小便与父亲相依为命，不然我也不会随父亲来此地了。
〔泣云〕在这世上我无依无靠，恐怕再也遇不到像公子这样的人了！
〔生云〕这事可真令我为难了。〔唱〕
说遭遇（只见她）言辞沥恳，诉衷情（不由我）滋味杂陈。（负我妻）身不安，（拒此女）心何忍！思谋久（今日我）作主留人。（待）回到家中再面申，因救命（妻必会）欣然应允。
〔生云〕姑娘若真有此意，在下也并非不近情理之人。只是在下如今虽独在异乡，家中却已早有妻室，该如何是好？
〔胡姬云〕只要公子肯收留我，我情愿做小，到时候称她一声姐姐。
〔生云〕既然如此，若姑娘真不嫌在下落拓，从此就相互扶持，共渡难关。
〔胡姬云〕一切但凭公子做主。
〔生云〕如此姑娘请随我来，现在就去与酒家讲妥此事。〔并下〕
〔梅香上，云〕这天下的事呀，可真是说不清。你明明知道是祸，偏偏就躲不过；你明明看着是福吧，那祸事就跟着哩！自打姑爷流放，我与姐姐在秦州度日艰难，后来就又回到了老家。不知怎么回事，这个秦世祖又一道恩旨，把我家姑爷召回来了。这是好事吧？可偏偏听说，我家姑爷纳了个胡姬为妾，还给取了个汉人名字，唤作赵阳台。如今带回来了，可把姐姐气坏了。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狐媚之人？先让我来会会她！
〔生携胡姬上，梅香迎见科,云〕见过老爷。
〔生云〕梅香，我娘子她……
〔梅香云〕少夫人身子不适，让我来给老爷传话。老爷身后的这是谁呀？长得可真俊俏！〔唱〕
（你看她）长腿蛮腰身材俊，脸白皮肤嫩。鼻似（剥了皮的）笋，目秀眉清衬红唇。（再加上）发如云，（看得我）也眼花头晕。
你这姑娘，容颜秀丽，满身风韵，（如何）做事事却淫昏？（见了）有妇之夫，风骚卖俏，（便）不知身份，更别说败坏常伦！
〔生云〕梅香，不可出语伤人！
〔胡姬见科〕妹妹！
〔梅香扭身云〕谁是你妹妹？
〔胡姬云〕姐姐！
〔梅香云〕谁是你姐姐？
〔胡姬云〕姑娘，容我说一句。〔唱〕
小女子因故身沦，孤苦伶仃，举目无亲。幸遇先生，惜怜相救，方得身存。若不然异乡命殒，早做了野*孤*。为报深恩，自许奴身，意切情真，幼长卑尊，我自因循。（夫人）如若相容，（便把她）认作亲人。
〔梅香云〕你说的若是实情，听起来倒也可怜。可是你对我说这些没用。〔生云〕你且请少夫人出来相见，我自有话说。
〔梅香云〕可是少夫人说了，她身子不适，现在不想见任何人，包括老爷。
〔生云〕这可如何是好？我王已传令下来，命我明日立即启程，前去协守襄阳。我与夫人两度分别，此番幸得团聚，想让她也随我一同前去襄阳。〔梅香云〕少夫人早已知晓此事，并让我转告老爷，她只想在此服侍婆婆，不愿前去襄阳。
〔生云〕竟连一面也不能见吗？
〔梅香云〕老爷今日怕是见不到少夫人了！
〔生云〕如此请你转告少夫人，窦连波在襄阳等她前来团聚。
〔生携胡姬下〕
〔梅香云〕你看看，我就说嘛，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？这下可好，夫妻俩面都没见，又分开了。我先去看看姐姐怎么样了。〔下〕
〔旦上云〕夫君遭贬，我苏若兰为他受尽磨难。好不容易等到遇赦，不想他竟携一异域女子返乡，叫我好不心伤。负心人不念旧情，我*气不与他相见，谁知他竟也从此把音书断绝？狠心的人，怎不念我形只影单？我只有把这无边幽怨，诉诸这千针万线。
〔做织锦科〕悼思伤怀，叹永感悲；戚戚情哀，知我者谁？〔唱〕
吟诗意尚存，织锦情难尽。怨君心太狠，念我思何忍？
睹物念仁恩，对镜诉悲欣。含怨一时去，相思两地分。惜君，尽忘心中忿，思君，还怜耳畔亲。
（一个个）含愁字，（一行行）针脚匀，（一根根）彩线连寄情方寸。（一针针）织成暗将心事隐，（一句句）诉衷情倩谁来认？
〔梅香上，云〕姐姐这么多天足不出户，日日织锦，可别熬坏了身子。〔旦云〕你看，再坚持一下，可不就织成了！
〔梅香接看科，云〕呀，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，既不是诗也不是文，没头没尾，到底是什么呀？谁能看得懂呀？
〔旦云〕我这织锦，名曰《璇玑图》，徘徊宛转，自为语言，非我佳人，莫之能解。〔唱〕
千根绣线新，五彩织成文，锦字颗颗浸泪痕。谁能妙品，细分得此中韵？
嗟叹怀频生愁闷，绣帷清睹物思人，（怎么能）路旷暇不传音信？（不由人）明镜里自怜自问。怨君，损身，断*，君心狠（果真是）爱绝恩尽？
〔梅香云〕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。姐姐才说，非我佳人，莫之能解。要我说呀，不如姐姐派人把这织锦送与姑爷，如若姑爷识得锦中妙处，那可真算得上是姐姐的知心人了。这俗话说：“*金万两容易得，知心一个也难求。”到那时，我劝姐姐还是与姑爷和解了的好。不知姐姐意下如何？
〔旦云〕我也有此心意。待我织就，你便派一心腹之人送去襄阳，且看他能否识得玄机。
〔梅香云〕这样最好！〔并下〕
〔生上云〕承蒙圣上隆恩，将我从塞外召回，驻守襄阳。只是娘子因我纳胡姬为妾，竟连面都不容我一见，令我好生烦恼。
〔家院上，云〕启禀老爷，少夫人派我送来织锦一方，请老爷过目。
〔生打开左右细看科，云〕始平苏氏心诗璇玑图。真是五彩相宣，莹心耀目！细品这些锦字，纵横反复，似乎皆为文章。试看：仁贤别行士，颜丧改华容。贞物知终始，寒岁识凋松。再看：松凋识岁寒，始终知物贞。容华改丧颜，士行别贤仁。果然首尾回文，横竖左右皆可成诗，娘子才情之妙，当真是超古迈今呀！〔唱〕
锦字生情，心诗寄恨。五彩纵横，皆作回文。幽怨深沉，旁征博引。依色循声，吟之断*。
娇妻受苦辛，我却不曾问。轻负前盟，忘了深恩。*气离家，何其狂蠢！期许重圆，盼妻应允。
〔生云〕家院！〔家院云〕老爷，小的在此。
〔生云〕你速去着人准备香车盛礼，我明日亲自去接你家少夫人前来襄阳。
〔家院云〕老爷，您的这位新夫人该怎么办呢？
〔生云〕新夫人我打算带回去，留在母亲身边伺候起居，岂不两便？
〔家院云〕老爷英明！小的这就去准备。
〔家院下〕
〔生云〕等见了娘子，我自当负荆请罪，但愿与娘子能再续前缘。〔下〕
〔生、旦携梅香上，梅香云〕老爷一见到织锦，果然明白了姐姐的一片苦心。〔生云〕窦连波真心认错，多谢娘子宽容谅解，如今已尽释前嫌。
〔旦云〕我已知道夫君昔日纳妾，实属情非得已。我当日负气不见，过后也懊悔不已。想我夫妻二人，聚少离多，这次却因我织成《璇玑图》，又得以团圆。〔唱〕
彩线寄情心事隐，欣喜君能认。夫妻一世恩，到底心相印，（愿）尘世有缘（之人）都至贞。
〔生云〕我夫妻自结发以来，受尽坎坷，今日重圆，实属不易。从此后愿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〔唱〕
织成锦字回文韵，传一段千秋逸闻。人间有幸做夫妻，更要珍惜互恭谨。
〔共下〕〔全剧终〕
作者简介
邵力鹏，秦州杨家寺人，小学教师，爱好古诗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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