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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园告密事件
一直到周六,建桥始终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。走在路上碰到了,他脸上会露出焦躁的神情,撇过头走开。到了晚上睡觉时,他没有跟寝室里的人笑闹,默默地躺在床上发呆。等我过来时,他也不抬头,等我洗脚洗脸完毕泼完水回来,他已经蒙头睡下了。此时我发现他也不跟那几个人来往,就自己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走路,一个人站在学校池塘边发呆。我想过,要不要写个纸条告诉他我没有做过告状的事情,但他会相信我吗?这一切都太巧合了,如果我不是当事者,连我都觉得事情肯定是我干的。还有一点是我在生他的气,他为什么不来问我?哪怕是质问辱骂都行。现在这个样子,谁都难受。周六中午,又看到戴梦兰爸爸来接她,我在教室等他们离开才下楼去车棚。上了省道,快到棉花厂时,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,“建桥。建桥!”他回头看我,迟疑了一会儿,放慢了车速。我赶上来时,他脸朝着前方不看我。“你为么子不等我一起回?”我没话找话说。他绷着脸,没有说话。我们并排骑,凉风吹得手指节都感受到了寒意。“好冷啊!”我感慨了一声。他还是不理我,车子开始拐弯,往垸口的泥路上骑去了。
母亲在家,跟秋芳娘坐在灶屋里一起烧火做饭。我叫了她们,秋芳娘探头问:“建桥嘞?”我说:“他回了。”秋芳娘立马说:“你叫他过来。我跟你妈炖了一只鸡。”我把包搁在桌上,脏衣服塞到桶里,“我叫不过来。”秋芳娘“咦”的一声,走过来,看我的脸色,“出么子事咯?你看起来几不高兴的。”我眼睛里突然一热,忍不住哽咽,“没得事。”说着要往我自己的房间去,秋芳娘拉住我,“昭昭哎,是不是建桥欺负你了?”我没说话。母亲也过来了,递给我一条干毛巾,“这么大人咯,说个话哭么子!”秋芳娘气恨地说:“这个建桥做么事*咯!”她走到灶屋门口,高声喊道:“夏——建——桥,你死过来!快点儿!”过了一会儿,建桥到了门口,秋芳娘举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,“你老实交代,对昭昭做了么事?”建桥讶异地回:“我没做么事啊。”母亲说:“莫错怪建桥了,昭昭是个细姐儿性格。爱生气!”秋芳娘还在问:“你这周是不是又闯祸了?!”建桥没有说话。我也没有说话。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感到羞耻。
过了半晌,没问出个所以然来,母亲讲:“细伢儿的事情,让细伢儿自家解决。我们大人不要掺和了。”说着,拽着秋芳娘去灶屋里头了。我和建桥站在门外。眼睛已经干了,脑子里嗡嗡响。建桥突然说:“你哭够了吧?!”我火“蹭”地一下起来,“你这是说的么子话!”建桥“哼”的一声,“你倒是会抢到前头去……”我反问他:“抢么子?你说清楚!”他退后了一步,“你自家心里清楚。”我上前了一步,“清楚你个头壳!”建桥往他自己家那边走,“没得么子好说的。”我上去拽住他,“这个事情一定要说清楚!”建桥转头看我时,露出嫌恶的神情,“我不追究你么子咯,你还要么样的?他们要打你,我求他们不要打你!他们报复你,我去骂他们阻拦他们,跟他们关系闹僵了!你还要我么样的?”他一下子红了眼眶。我从未见过他这样,便松开了手。他又往前走了几步,停住,回过头来大喊:“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!我想不到……这整个事情让我恶心死了。”
此时,我反倒冷静了下来,“你想不到么子?你问过我没得?你就信他们说是么样就么样,是的啵?”他愣了一下,咕哝了一句,“不是他们说的……我又不是没长脑子。”我气笑了,“我看你的确是没长脑子。”他见我笑,又着恼了。我换成比较平静的语气问他:“我要是真想告状,还非得前一天当着所有的人面把你烟扔掉,第二天转过背就告老师。我这不是有毛病?”他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,呆立在那里。我转身往灶屋走,建桥追了过来,“我不明白!”我问他不明白什么,他说:“那会是么人?”我摇摇头,“我不晓得。反正我没做过这个事情。”
建桥侧头又想了半晌,嘴里咕咕哝哝,我懒得理他了。秋芳娘喊我们去吃饭,母亲把鸡汤端上来,见我进门,“你们的事情了啦?”我说:“我不晓得。”秋芳娘在后面说:“哎哟,他们两个之间能有么子事……夏建桥!你要是不吃饭,就滚回去!站在那里做么事?当菩萨让人拜?!”建桥磨蹭着进来。桌子上除了香菇炖鸡外,还有醋烧带鱼、粉蒸肉,外加一盘卤鸡爪。真是过年才吃到的菜。建桥拿起鸡爪就吃,秋芳娘瞪他一眼,“手都不洗,你吃鸡屎!”母亲笑道:“让他吃咯,平常时食堂里能吃到个么子。”我问秋芳娘:“秋红姐没放假?”秋芳娘把盛好的饭放在桌上,“她要学习,就不回咯。建桥要是有他细姐一半用心,我就不消操心咯!”我瞅了一眼建桥,他拿起另外一个鸡爪递给我,我没接,他递得更近了,我装没看到,母亲说:“昭昭,你接着。”秋芳娘笑道:“昭昭肯定不爱吃。”母亲依旧盯着我,我只好接过来。
吃完饭,我要洗碗。母亲赶我去看书。坐在竹床上,找了本《巴黎圣母院》看起来。建桥蹭了过来,坐在我旁边。我往边上躲了躲,他又贴过来。我说:“你做么事?”他嘻嘻一笑,我白了他一眼:“你不是几高冷?困个醒哦,还蒙着头,还不屑看我一眼的。有本事你就继续。”建桥手肘撞撞我,“我刚才琢磨了这个事情。吕老儿之所以晓得,要么是我们寝室里有人告状,要么是他自己看到的。同学告状,我想半天想不出会有么人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。所以很有可能是吕老儿自家躲在外面看到的,你记不记得一开学我们在教室里说话,他一个个都晓得……”经建桥一描述,我顿时感觉恐怖。想了想,我问道:“如果真是他,他为么子当时不冲进来打你们?”建桥啧啧嘴,“吕老儿就是个变态狂!在一个宿舍里打人,哪里比得上当着全班人打人刺激?他就是做给所有的人看才过瘾。我还不晓得他!”我“呵”了一声,“你又晓得咯?那一周你倒是么样对我的?”建桥猛拍大腿,“还不是王俊他们说的!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,说得有眉有眼的,不是真的,也说成真的咯。”我没理他,接着看我的书。
他在我边上躺下来,忽然问:“不晓得珍珍现在么样了?”说着伸手摸《巴黎圣母院》的书皮,这本书当年彩霞姑拿去给珍珍看的。后来珍珍走时,把书还给了我。我说:“那么人晓得……她也是的,走后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。连香梅奶都不晓得她在哪里。”建桥“嗯”了一声,停了半晌,又问:“书就这么有意思?”我奇怪地看向他。他盯着堂屋的天花板,手伸向空中,“我为么子觉得管么子都没得意思……读书没得意思,打游戏没得意思,大人没得意思,老师没得意思,同学也没得意思,做作业也没得意思,连没得意思都没得意思。”
我撇撇嘴,“你不是从小到大管做么事不都是充满干劲儿?”他翻了一个身,“是啊,可是到了一个点儿上,突然觉得提不起劲头。管看么子都好烦,烦我爸我妈,烦老师同学,也烦我自家,心里头老是有一股火气,想发泄出来。”我忽然一笑,“看来你也烦我。”建桥一愣,也笑了,“有时候也蛮烦你的。你那个怪脾气,我经常弄不懂。我有时候觉得我们是两个路子上的人,”他小心地瞥了我一眼,确认我没有生气,“你走得越来越远,我有点儿跟不上咯。”我心里微微一震,他说完后翻身背向我。书我看不进去了,想说些什么了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骑车返校时,我加了一件薄毛衣。天气一天比一天冷。秋芳娘在建桥的包里塞了又塞,建桥抗议道:“好咯好咯!我下周又不是不回!”秋芳娘骂:“你回个狗卵!你上次不是没回?要不是昭昭好不吃辛苦给你背东西过去,你不冻死才怪!”上了省道,建桥还在抱怨:“带这么多东西,往哪里放?宿舍里又没个柜子!”结果一到宿舍,他把包往床底一塞了事。其他来的同学,都跟建桥打招呼,对我却是冷漠不语。我也习惯了,自己把东西归置好后,本来想问建桥要不要去教室自习,回头一看他又跟王俊那几个人有说有笑的。我真是又气又恼,没有叫他,径直去到教室。戴梦兰已经在位置上了,她换了一身绯红色外套,扎了辫子,正低着头做习题。我坐下来时,她没有意识到。可能是碰到难题了,她咬着铅笔头,眉头微皱,手撑额头,脸颊鼓鼓,我不自觉地呆看了一会儿。她放下手时看到我,露出吓一跳的神情,紧接着拿手轻轻拍一下我胳膊,“你这个人哦,也不闹一声。就看我笑话是啵?!”我身子缩了一下,她碰到的那一块,可能是我的错觉,有一丝酥麻。还好教室没有来人,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。
她可能是觉得刚才的动作太过冒昧,便换了话题问我,“你感冒好点了吗?脚还疼不疼?”我说:“都没事了。”她顿了半晌,又问:“建桥为么子没跟你一起来?”我说:“他有他的好兄弟。”戴梦兰一副“我懂了”的表情,“那你岂不是很难过?”我侧头看她,“我难过么子?”她想了一下,“我过去最好的朋友,去了另外一个中学。这次我回家跟她见面,几乎没得么子话说的。我就蛮难过的。”我把数学题翻到她做的那一页,她又接着说:“也不晓得是哪个人说的:朋友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。道理虽说晓得,总归还是有点儿伤心。”她眼皮垂下,放下笔,手摩挲着习题本。我讶异地看她,“你难过了?”她又抬头笑笑:“我是发神经了。没得事。”教室后门响起了脚步声,有几个同学一边说话一边进来了。很快地,大家都来了。我听到了建桥跟王俊他们说话的声音,他们说着游戏里的行话,我听不懂。看来他们是和好了。至于王俊他们还会不会针对我下黑手,我心里没底。但戴梦兰那道做不出来的题,我是有底的。我把做好的步骤图给她看时,建桥那边的声音出来,“要不要去杀一局?”
夜里刮大风,咔哒咔哒响,像是有人在撬锁开门。半睡半醒间,梦见田地垄沟里长满杂草,我感觉随时会有一条蟒蛇从里面猛地张开大口扑袭过来,赶紧强迫自己睁眼,室内黑黑,房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处漏下一窄条走廊的灯光,就像是一根夜的鱼刺。又一阵风来,寝室后门忽地打开,吓得我快要叫出声来。等了一会儿,并没有人进来,夜风寒浸浸,冷得我直哆嗦。我起身下床把门锁上,心里直奇怪:临睡前,我明明是锁了门的。再次躺下,总觉得不对劲。寝室各处传来呼噜声,但我耳边的没有。我伸手探过去,床上无人。我吃了一惊,坐起来掀开他的被子,他果真不在了。莫非他起床去上厕所了?睡前他脱下的衣服也不见了。我接着躺下,睡意全无,听着窗外风呼呼而过,还好带了毛衣。
大约过了一刻钟,建桥还是没有回来。我开始有点儿担心了,起身下床,借着走廊的光源,看了一眼宿舍,有好几个床铺都是空的。我想了一下这些床铺的主人,大概已经知道是哪些人,还有他们干嘛去了。重新回到床上,我怄了一肚子气:真是无药可救!怎么能如此放纵自己呢?与此同时,我又在想他们几个是怎么出校门的,而且这么大的风,也没有公交车,自己的自行车也在车棚里,他们是怎么去镇上上网打游戏的?想不明白,也懒得想明白。
昭昭。昭昭。昭昭。我睁开眼时,一张脸贴在玻璃上。我以为自己在做梦,但敲玻璃的声音一直没停。再一看,是建桥的脸。我转过身,不理他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,天还是黑的,睡意依旧浓浓。昭昭。昭昭。昭昭。叫唤声持续地钻到我耳朵里,真是烦不胜烦。我起身把后门打开,建桥一闪而入,紧接着王俊他们几个也都跟了进来。王俊悄声说:“么人叫你把门锁上的?冻死老子咯!”站在后头的午高峰插嘴道:“他都看到了,不会又跑去告状吧?!”建桥低声说:“好咯,跟你们说了,上次那事跟昭昭没得关系,你不要再赖他了。”说着,他搓着手,脱掉鞋子,衣服也不脱,直接钻进被窝,“卵蛋都要冻掉咯!你们赶紧回床上困醒了。其他同学要看到了。”他们各自悄悄回到自己的床上,发出一阵阵吱嘎声。很快地,寝室里又恢复了平静。建桥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,简直是没心没肺。而我的睡意已经跑到南极去了。夜的裙摆一点点收起,露出了发白的天空。没过多久,起床铃声响起,操场上响起了哨子声,一阵不愿起床的哼唧声随即响起。起床时,我踹了建桥一脚,“起来!”建桥睡得正香,我又连踹了几脚,他才极不情愿地撑起身子来。
上早自习时,建桥因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,被语文老师警告一次;上午第三节课,建桥又因打瞌睡被化学老师点名批评;到了下午,吕老师的课,相安无事,看来建桥和那几个人心里有数,强撑着没有打瞌睡,一到下一节课,他又被英语老师揪出来,送到教室后头对着墙罚站。我们在听讲,后头发出“砰”的一声,扭头看去,建桥因为站着打瞌睡,头砸墙上去了。英语老师气极,让他滚出去站。一到晚上,他人精神了。上晚自习时,老师不在,他嘁嘁喳喳地跟着王俊他们聊天。吴兴华走过去提示了好几次,他们不听。吴兴华又气鼓鼓地回来了。戴梦兰把本子推过来,上面写了一行字,“你能劝一下建桥不要这样吗?”我在字下画了一个苦笑的表情。回头看去,建桥手搭在椅背上,嘴角扬起,翘着二郎腿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我又转过来,在本子上写到:“我已经快认不出他来了。”戴梦兰正要在下面写字,吴兴华忽然起身喊道:“够了没有?能不能遵守一下课堂纪律?!”大家一时间都目瞪口呆,后面也安静了一下。“哟呵,吴班长现在有了班长的样子了!”是王俊的声音。吴兴华脸气得发白,拍了一下桌子,“你们不要影响别人学习,听到没有?”建桥那边回:“你们前面的成绩这么好,还需要学个么子?我们后面的没得基础,做个题,总是要讨论的,你们说是不是哦?”那一拨人立马回应“是哦是哦。”吴兴华点点头,“要得要得。你们随意。”他又一次坐下来,任凭后面如何吵闹,都没有再抬头。
风吹了一天,等到晚自习出了教室门,天空澄碧无云,一轮圆月高悬。本来是想回宿舍的,但贪恋这月色,忍不住往教学楼另外一头走去。槐树夹道,路灯洒下的光碗聚着秋的寒气,一天浮躁的心顿觉有些寂寥平静。月亮簪在树梢上头,槐树枝桠斜压头顶,一时间仿佛是在遥远的西伯利亚森林中。花坛中的菊花一球球开得正旺,贴着去闻,带着一鼻子香。正当我拾起一枚落叶时,有人在身后叫我,我转身一看,居然是吴兴华。“你么也在这里?”我惊讶地问他。他手插在兜里,看起来心事重重,“我是来找你的。”我更加诧异了,“找我?”他“嗯”地一下,并排跟我慢慢往前走,“有些事儿,在我心里好久了,不说出来,我总觉得对你不住。”他越说,我越糊涂。我跟他不熟,连说话都很少,他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。他没有继续往下说,反倒是低下头踢路上的落叶。我也没有追问。寝室楼那边的喧嚣声,传到我们这边时,微茫遥远,里面的人,也仿佛跟我们无关了。
“其实,”吴兴华抬头跟我说,“夏建桥他们抽烟的事情,是我跟吕老师说的。”我还未来得及回话,他急忙接着说:“我没想到这个事情,伤害到了你。我看到王俊他们故意整你,害得你脚踝受伤;也看到了夏建桥,一星期不理你,你很难过……我心里特别内疚,但我不敢站出来说是自己……”我等他说完,语气平息了,才问:“那你为么子要告诉吕老师呢?”他刚才激动异常的脸上,面露嫌恶,“你不觉得他们在寝室里这样胡闹很过分吗?”见我说是,他又一次激动起来:“我就晓得你跟我一样想的,你看不惯他们在寝室里打扑克对不对?你也看不惯他们随地吐痰随地扔烟头对不对?但你敢阻止,虽然他们不听。这个我几佩服你的。我做不到的。”我随即反问:“所以你告诉吕老师,让他来解决问题……”吴兴华点头说,“这个事情只能让吕老师解决,我虽说是班长,你看他们哪个听我的?……我只是没想到伤害到你了,虽说是无心的。”一时间我心里乱糟糟的,刚才看月色的愉悦心情消失无踪了。
沿着路转一圈后,我们往宿舍楼那边走。吴兴华比我矮半个头,说话时抬头看我时,总有一种哀切的神情。“夏建桥,”他念出这个名字,“你跟他关系这么好,你能不能劝劝他?”我反问他怎么劝,他思索片刻,说:“建桥跟那几个还不同……我觉得他太孤单了,才跟那些人混在一起。”我心头一颤,“孤单?”他“嗯”的一声,“他是个喜欢合群的人,就会喜欢靠讨好别人来得到